我想我跟挪威人蠻有緣分的,實習的品牌是挪威設計師、第一份在倫敦的設計工作老闆也是挪威人,結交的第一個外國好朋友也是挪威人,好像很巧合的緣分呢。
我第一位在倫敦的老闆:她是我見過最有趣、也最瘋狂的女人,或許在我過去的生活圈不會有機會跟這樣的人接觸到,作為我正式踏入倫敦激烈的生存之道她給我上了一堂扎扎實實的一課,不是服裝技術,而是見識了不同的人生觀與生活方式,而這份工作也讓我稍微站穩在這難以生存的倫敦。
每一份工作的一開始預期總是美好的,在這裡,我的角色擔任了設計、打版、製作全部,不難想像她很高興可以找到一個什麼都可以做的人吧!亞洲奴隸魂啊。她的品牌定位主要是做高級禮服訂製,在西倫敦最貴的 Chelsea 有一間店面,金碧輝煌的裝潢專門接待頂級客戶,衣服的特點都是用施華洛世奇水鑽縫製而成,奢侈華麗的風格有如她這個人一樣。
通常這樣的品牌與定位在做服裝的必須要有雄厚的財力支撐,她跟我遇見大多數做服裝的人一樣,沒有相關背景、完全不懂任何專業知識卻一心夢想當個設計師,但她還是有本事的,就是讓老公幫她開了這家店,某方面這也是個本事之一呢。那時我跟我同事總揶揄的說服裝產業通常愈懂怎麼做的都是為他人服務,當作我們算學以致用吧。
這個工作對我來說是心存感激也是痛苦深淵,直到現在我自己再去回想,那時的我其實還太年輕,如果心態再懂得調整一點,或許當時就不會把自己搞到憂鬱症了吧(嗯.....想想還是不行),只是那些吃苦的回憶也真正是個人生體驗,唯一可以說的,就是沒有一個經驗是段浪費,如果事後我們可以從中學習到些事情和覺察。
第一份工作大家都說要做久一點,這樣下一份工作才好找,尤其對於我這剛畢業的外國人來說,在倫敦找工作真的很不容易,你可以去找咖啡廳中國餐廳打打工,但我指的工作是你真正想要做的專業。
我老闆她偶爾會來工作室看看,每次出現都是一身華麗,寒冷的冬天都是一身貂皮大衣、內穿展現美麗身材曲線的貼身超短洋裝、超高的蛇皮高跟鞋、手拎著大號的鉑金包(她擁有無數個柏金包),每次開門第一個進來的都會是她那跟前跟後的私人助理,後面則是她的保鏢,是的你沒看錯,是保鏢而不是單純的司機哦,車子換來換去勞斯萊斯是基本配備。
偶爾她會要我們把衣服拿去店裡給客人試穿的時候,就會叫他的保鏢兼司機來載我過去,每當我拿著衣服坐在頂級勞斯萊斯後面、或者頂級賓士車款的後座,車行駛慢慢遠離偏遠的工作室到倫敦市區的富人區時,我常想著外面的路人應該都不會想到,裡面其實是坐著一個“女工”:一身狼狽的拿著一堆衣服準備去店裡給客人試穿罷了。有時想想這場景也覺得蠻好笑的。但能假裝像個名媛坐著高級轎車在整個倫敦遊走,也是個不錯的體驗,只是當時的我都是千百個不願意要去找她就是了。
也因為在她那工作的關係,我們有時也跟著她舉辦的活動體驗了倫敦的上流社會:奢侈、浮 誇、虛華,還有無止盡的瘋狂。
有一次,她需要參加一個晚宴,剛好指派我做一件紫色禮服,她告訴我那場晚宴在四天後,而這件禮服的上身要全部縫滿水鑽,除了我們做設計的幾個人之外還有幾個菲律賓女孩偶爾來幫忙手縫水鑽,那件衣服全部縫完總共超過萬顆,通常他們要先用膠固定水鑽位子,再進行手縫讓水鑽不輕易掉落,所以當我做完衣服老闆來試穿修改完後,已經剩下不到一天的時間!那時我已經覺得這件衣服絕對趕不及了,但到了隔天的晚宴上她還是順利地穿上,原來那位菲律賓女生被迫徹夜縫製把大拇指都縫腫了,我都覺得很驚訝。
像她們這樣的普遍都是黑工,時薪低到不可思議,但我有時看她們都還買最新蘋果手機感到很疑惑,後來我慢慢了解在英國像我們要報稅的通常賺愈多繳愈多,而她們其實不報稅實拿現金,算一算都不一定都比我們扣完稅還要高呢,而在某一方面,我也了解到人其實賺的愈多,物質欲望就會花費愈大,反而是賺少時你才知道要省錢。
正常來說我們下班時間是六點,但她常會讓她助理在 5:58 分的時候打電話來說他們在路上要過來看一下,那段時間通常是交通巔峰時刻,每次她到了也都八九點左右了,當時我都會很氣憤,但又很亞洲人心態,要走也不是,不走又氣死自己。而她,典型暴發富有錢人,認為所有人都可以用錢買得到,唯我獨尊,所以當時我才愈來愈抑鬱。
像跟這樣情緒化的人共事都需要小心翼翼,有時她心情好了,就會每人丟個五十磅在我們桌上,不高興就會生氣大吼大叫敲桌子,長期下來我已經很習慣了這樣的模式,但也因為這樣我有段時間回到家裡是每天都在哭,想要離開又卡在生存,畢竟她給我一份以當時畢業就算還不錯的薪水。
要說這位鉑金包女人不好嗎?我只能說她人很瘋狂,但卻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貴人,我其實是很感激她的,雖然我一直很受不了這人,但為什麼我可以做這麼久?!
除了累積經歷,也是有個很大的原因:畢竟她給了我在倫敦的第一份工作。
在去她那工作前,當時才剛做完一個月的實習已經快沒錢、又被房東趕走,理由是我平常都不跟他們兩個一起吃飯聊天(當時我都是一回到家就關在自己房間的人),這也是另個很妙的故事了,總之,我趕緊找房子找到了一間比較昂貴但是在Zone 2地區,離市區更進一點的地方趕緊搬家。
剛搬進就有租金的壓力,愈靠近市區當然租金愈高,當時能不能租那間房子就看我能不能得到這份工作,我記得那天試用期試做,我老闆就蹲在我旁邊問我做的如何?我直接問她是否確定給我這份工作,因為房東要租給別人了,我面臨需要決定要不要租下房子,她想了大概幾秒,接著跟我說『 OK go for it, I will support you』(租下吧,我會給你工作)。
以這點來說,無論後來有多少爭吵和我對這份工作的抑鬱,直到現在為止,我還是很感激她出現在我的人生讓我在倫敦生存下來。
到現在回想起這人都覺得真是個瘋子,但是 是個可愛的瘋子,她讓我知道她很懂她自己要的是什麼,無論是婚姻、想做的事情、或是她這個人,有時像個暴發戶、有時也有新好的時候,人不就是這樣的複雜體嗎?但我可以看出她的本質是善良的,只是當時的我太年輕還不懂得圓滑,說個有趣的,她每次拖我們時間在那試穿衣服我都會忍不住在她背後翻白眼,有次她直接笑笑說:『Celia, don't roll your eyes』我整個嚇一跳,看吧,我們都很做自己。
對她來說,可能早就忘了我這個人了吧,畢竟後來的員工來來去去,但如果有機會有天再見到面,我一定會走到她面前,認真的跟她說一聲:『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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